这只是一个意外。如若此时没有这位偶然出现的修女,当下倒在血泊里的人,便会是霍华德太太。
这个认知令碧凝心生寒意,她仍旧记得索菲娅意味深长的话语,难道这一切早已被索菲娅洞悉吗?可是在碧凝看来,索菲娅与霍华德太太的亲缘关系与融洽的表现都不能解释这一点。索菲娅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?
来不及多想,碧凝急忙拉住霍华德太太的手,虽然她年纪不轻,但因保养得宜而肤如凝脂。能够在法租界开枪的人,势必不会善罢甘休。
高耸的石雕廊柱后,有一双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一切,他沉默良久,按下了身侧黑洞洞的枪口。举枪的黑衣人纳罕地看向他,却得不到任何答复。
不同的语言夹杂着充斥在原本宽阔而今逼仄的空间里,踢踏的脚步声渐次远去,教堂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归于真正的寂静。惊魂未定的牧师整理着裂开的衣袍,在心中独自祷告。
“姚,你赶紧离开这里,我不能连累你。”霍华德太太握住碧凝的手,神情并不惊慌,仿佛方才所经历的再寻常不过。
“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吗?”碧凝只需从她的表情,就可以揣度出来。
霍华德太太摇了摇头,棕色的卷发流转夕照的光: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,我能够感受到他们在针对我,距离上一次这样的事情过去了很久,我本以为没事了。”
碧凝接着问:“霍华德太太,您与人结下过仇怨么?”
“我所不能理解的正在于此,为了离开伤心之地,我远渡重洋来到异国。”霍华德太太轻蹙眉头,“除却索菲娅与我的侄子,我几乎不与人深交,又能与谁结下仇怨呢?”
“您的侄子,是从事贸易的霍华德先生么?”碧凝想要验证她的猜想,于是发问。
“的确如此,我喜欢丝绸。”霍华德太太抚了抚黛色的裙,丝质的锦缎纹理细密,“毫不夸张地说,他是个极出色的年轻人,尤其是工作方面。”
索菲娅、霍华德太太、商人霍华德之间交织成一张网络,似乎有什么纠葛在其中,却仅仅是一念倏忽闪过,无处把捉。
混乱的声音在耳畔萦绕,有什么被击碎。砰地一声枪响,自不远处传来。姚碧凝迅速带着霍华德太太躲在廊柱后,屏气凝神唯恐弄出一丝动静。
她专注地留意着所处的情形,却见一个身穿神职人员服装的年轻男子捂着自己的右手。两个高大的白人警察一左一右地伫立在中年男子身畔,已经给他拷上了泛着硬金属光泽的锁链。
年轻男子反抗着想要挣脱,却不过是徒劳,他头顶金色的卷发在拉扯之间半挂着,模样狼狈而狰狞。他的面目深邃,却肤色较深,或许有南洋血统。不过一瞥,他额前的虫一样的疤痕便赫然映入碧凝眼底,令她不由一惊。
“姚,别怕。”霍华德太太察觉到身侧碧凝的轻微战栗,声线温和沉静,“警察已经把开枪的人抓住,现在安全了。”
碧凝回望着霍华德太太镇定自若的神色,仿佛此前生死一线的时刻只是一场梦境,了无痕迹。她由此不难推断,类似的场景已经多次上演。
霍华德太太拉着碧凝往回走,穿越庄宏精美的教堂中一室狼藉。一枚纽扣躺在地面,于吊灯的映衬下闪烁着光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