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霍华德太太素来不喜东瀛人。”陆笵拿出一支雪茄,连年的戎马生涯让这动作一气呵成,可火星才燃却又被他摁灭。
余下的话,陆笵没有详说。对于姚碧凝而言,已经再清晰不过。霍华德与安泰银行的合作,并不能够得到霍华德太太的认可,如果要长久维系,最为简洁的途径便是将权力收归到自己手中。
这实为一举两得的好事。霍华德可以借助安泰的力量顺理成章地继承家族的产业,不必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他的养母改变心意。而他,又将借助与安泰的合作,纵横整个沪上,攫取更大的回报。
“所以,这场谋杀与安泰也脱不了干系。”她没有用疑问句,昭然若揭的事实无须质询,可她还是想要得到证明。
陆笵颔首,指间熄灭的雪茄匀速点着桌案:“在法兰西辖区冒险,霍华德要想单独成事,无疑太难。”
“陆先生纵览全局,所以我是作为诱饵,还是一枚用以牵制的棋子呢?”碧凝澄澈的眼眸俱是冷意。
陆笵指下动作一顿,缓缓启唇:“你很聪明,但太过清醒容易令人烦扰。”
“烦扰?我以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当成傀儡并不愉快。”碧凝正色道。
“那么你以为,你可以成为谁的牵制呢?”陆笵不答反问,一双凤眸目光如炬。
此语一出,山雨骤来。
她其实并非没有这样的猜测,只是无论出于哪种考虑,她都本能地抗拒着。几次唇瓣翕张,终于开口:“他也在么?”
陆笵将指间烟蒂焦色的雪茄轻掷,端起面前茶盏:“乔舒易负责了这次行动。”
他在氤氲茶雾里观察着她的神情,却好似将这一层茶雾笼进她的眼底。
“陆先生看准了这一点,便知道如何利用我来达成目的了。”碧凝如是说,却垂眸看不出一丝怒意,像是掩饰江流暗涌的朦胧的水汽。
陆笵的眉间却散掉了不可察觉的柔和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。
他甚至觉得,若是她能够为此而责怨于他,亦比当下的情形更令他舒坦。她的情绪为乔舒易而起伏波澜,这意味着什么,已经不言而喻。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。
“其实你都清楚,这是最好的选择。”陆笵徐徐开口。
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。
如果不是身涉其中,姚碧凝都不禁为之叹服。这场牵连多方利益的杀局,以极小的代价化解于无形。霍华德太太安然无恙,镇守府几乎不费什么气力,而始作俑者却已然留下把柄。
然而理智与情感总是难以兼得,谁也不能自诩为圣贤。
那么她无法抑止的哀伤究竟来自何处呢?直觉告诉碧凝,她所不能容忍的,是陆笵轻而易举地利用了她与乔舒易之间的联系。
一方面,她被迫打断了自我催眠,不得不面对乔舒易为时局和家族利益所限而妥协的现状;另一方面,她记忆里最洁白无瑕的少年与悸动,就这样成为棋局里用来制胜的筹码。
不过仍有一丝细微的感觉,因过于微小,为碧凝所忽略。
“最好的选择,自然是这样。”碧凝端起茶几上白瓷的杯盏,茶水已经温烫,恰好能够入口。
陆笵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,突然有些少年人懵懂的慌乱,面上倒仍是一点儿不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