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梨稳住心神,再开口时已然恢复惯常的口吻:“姚小姐,我对不住瑾娘,只是出于我与她的私交。但倘使一切重新来过,我也不会改变做法。瑾娘虽然身死,也算是死得其所。”
姚碧凝听到这番解释,心下更觉荒谬,行走之间发中钗环轻撞,在阴冷的地道里如秋虫嘶鸣:“瑾娘原本只想远离这些纷争偏安一隅,如今却落得凄然离世的下场,被迫充当一枚棋子,她如何死得其所?”
“能够为大业而献身,已经是一种荣耀。”何梨的语声有些激昂,顿了顿才道,“姚小姐是在沪上长大,对于过去的人事也不尽了解,慢慢会懂的。”
姚碧凝没有接话。
七弯八绕的地道和蜡烛燃烧的轻烟让碧凝觉得眼前的道路有些恍惚,虽被何梨扶着前行,眼皮却是愈来愈沉重。
她意识到那些白蜡里或许混进了某些特殊的成分,何梨显然提前用过解药,并没有受到影响。如此谨慎的手法,足以令误闯者昏厥在地道之中,丧失行动的能力。
看来这一次,她就要和幕后的布局者狭路相逢了。
“姚小姐?姚小姐……”姚碧凝听到何梨的嗓音渺远地回荡着,尔后便不自觉地陷入了梦境之中。
头发被拉扯着,有些隐隐的疼痛,姚碧凝皱了皱眉,想要睁开眼,又是一阵拉扯感从头皮传来。
“您别动,咱们梳着头,否则又该拽疼了。”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入耳,姚碧凝慢慢睁开眼,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张官帽椅上,眼前是一面梳妆镜。
镜中映照出的服饰已然不是先前杏花微雨的戏服,而是一件袖口领部绣着细密水纹的旧式华服,领口处坠着一枚硕大东珠。
脸上厚重的伶人戏妆已经洗净,重新敷过薄粉胭脂,一双弯眉入鬓。在她的身后,站着一个穿粉紫色大袖衫的小丫鬟,正用发针固定着一缕青丝,手下动作娴熟。
“这是在哪里?”姚碧凝启唇问道。
小丫鬟继续编着头发,回道:“我叫晚蝶,姚小姐这几日的衣食都由我照顾着。”
“晚蝶,这是在哪里?”姚碧凝又一次问道。
晚蝶拢住一把青丝,慢慢地说:“这身衣裳该衬个高些的发髻,这里准备的发钗都是顶好的,您是喜欢牡丹还是莲花?”
姚碧凝听到她答非所问的回复,大概是不会轻易告知地点了,转而问道:“何梨在哪里?”
“何姑姑已经走了,您有事找她么?”晚蝶见人不答,直接拣了一枚并蒂莲花的玉簪斜入髻中。
看来何梨已经将她送到了该送的地方,姚碧凝抬手按了按太阳穴:“只是随口问问,不用了。”
既来之则安之,姚碧凝索性配合起晚蝶的梳妆来,在描金妆奁中细细挑着珠花耳坠,仿佛闺阁中懒画眉的寻常少女。
只不过,她是在旁人洗却铅华的夜色里,盛装迤逦,准备赴一场旷日持久的邀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