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布布和丁丁刚学会认颜色的时候总会揪着我的衣角问我:“妈妈你的脖子为什么红了?”我看着他们纯净的眼睛只好编谎话来骗他们,“妈妈脖子痛,所以用手揉了揉。”
后来他们看见我脖子处的红痕便换了种问法:“妈妈你的脖子又痛了吗?”我用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们,突然说不出话来,我的一对龙凤胎,他们那么懂事,就像春日里的花朵一样纯洁而又美丽,是上帝对这个世间和我的恩惠。
此刻是夜里十点钟,我把布布和丁丁哄睡后回到了卧室,躺在了那张带有天蓬的华美大床上,像童话故事里公主的床,被褥都是羽毛堆积而成,躺在上面的人会陷进去,有幸福的感觉。
当然我是说那些有权利幸福的,我没有这样的权利,我躺在上面只是有点恐惧。
这时,门外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我知道我的老公李晔回来了,我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揪成一团。
“咔嚓”一声,门从外面打开,李晔一边解着袖口上的纽扣,一边向里走着,看见躺在床上的我冲我微微笑着,那样的笑容是那么宠溺,好像我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珍视和守护的人。
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帅,那么从容和优雅,没有一点婚后男子的邋遢和懒惰,所有不知道真相的人都会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,而我成为她们心中最羡慕的女人,她们会开玩笑地说:莉子,你真是踩了狗屎运嫁给李晔这个高富帅。
没错,我真是踩了狗屎。
噩梦从布布和丁丁一岁的时候开始,我和李晔进行房事的时候,他突然掐我的脖子,脸上露出与以往不同的兴奋与狠戾,我被吓得放弃了思考,在李晔身上我仿若看到了恶魔的影子。
在我呼吸不畅的时候他及时松开了我,然后把我抱在怀里温柔地亲吻我,而我像一只惊魂未定的鹿,睁着茫然的眼睛,全然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那晚李晔睡着后,我偷偷到卫生间里开开灯,看到镜子中我的脖子,上面的勒痕昭示着李晔的恶行,他为什么要掐我?
而当我质问李晔的时候,他只是向我道歉,说对不起,他保证以后不会那样了,然后轻轻抱着我,未清理的胡渣蹭到我的肩膀,有点痒。
可事实上,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之后的无数次。李晔不断地向我道歉,却又不知悔改,我说我会被你掐死的,你怎么这么可怕。
他啜泣了一声,心疼地看着我脖子上的伤,似乎很自责,就像在后背背了一整袋的愧疚。我心里一软,然后抱住他。
我一次次心软,他一次次在罪恶里沉沦,我们这病态的夫妻关系在不为人知的小世界里,尽情上演。
2
我和李晔是奉子成婚,在那场我梦寐以求的城堡婚礼中,李晔亲吻我,跟我说,从此他是完整的。
在看我们的婚礼回放时,我发现在场的很多人都感动得哭了,那真的是一个令人动容的场面,好像这个男人拿命来爱你。
我们一起宣读结婚誓词,无论疾病还是贫穷都不离不弃。我常常设想,如果当时的我知道李晔有精神障碍,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和他结婚,当时的我知不知道四年之后的我遭受着怎样的折磨。
我对李晔所有的爱,都在一次次恐惧中化为乌有。
“我们去看看医生,好吗?”
“莉子,我没有病。”
“李晔……”
“你监督我好不好,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了。”
自从李晔在床上掐我之后,他对我越发的好了,无微不至的关怀,轻言轻语的安抚,甚至他赚的钱都让我打理,试问哪个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?这样的李晔,让我真的觉得自己是被他捧在手心上的公主,我真的是他甘愿臣服的女王。
我甚至有特别变态的想法,用偶尔几分钟的窒息换他长久的宠爱,似乎也不是不可以,毕竟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需要代价的,况且他除了这个缺点外,在其他方面几乎完美。
直到我噩梦缠身,每晚都难以入睡的时候,才真正下决心要离开李晔。
我已经没有办法承受被宠爱的代价了,但我知道他不会跟我离婚,也不会放我走,所以在表露我心迹之前我已经开始偷偷收集起了证据,并且开始出门工作。我必须要保证我在法律上是占上风的,我两个懂事的孩子也必须要判给我。
我工作后,李晔每天开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接送我,我好像在公司一下成名了,同事说看着我们就像在看偶像剧一样,他们以为这样的好男人只会出现在小说和电影里。
“莉子,你过着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生活,多金帅气宠爱你的男人,可爱懂事的龙凤胎宝宝,你喜爱的工作,真的是太羡慕你了。”
这样的话我听到已经麻木了,这是一件多么悲剧的事情,多少人认为别人总是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,殊不知那些背后的丑陋。
如果有人不小心扯下了我昂贵的丝巾,看到我脖子上的勒痕,知晓我每天受到的生命的威胁,还会不会如此羡慕我?
别人的生活总是无忧无虑,别人的衣服总是光鲜亮丽,别人的老公总是最好的,这真是最可怕的无知和愚蠢。
3
李晔已经洗好澡上床了,我把手中的书籍放到床头边,然后故作自然和轻松地关上灯,“好困啊,睡了。”别扭的话,易碎的气氛,不成熟的演技,令我作呕。再忍忍,快结束了,我对自己说。
就在我以为李晔会碰我的时候,却突然听到他问我:“你买了很多监控器?”语气平常到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,可对我来说却太过于心惊胆战了。
我的鼻头上突然渗出了许多细细的汗珠,我用指尖摸着一角的被单,尽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李晔,“对啊,你怎么知道?”
“看到账单上有,你买监控器做什么?”我怎么能够如实说出是为了监控他,为了寻找证据。
“我怕阿姨对布布和丁丁不好嘛,我知道这样对阿姨不太好,但是……”
李晔突然打断了我:“我理解,睡吧。”
那晚,他没有碰我,我们只是很恩爱地睡在一起,但我知道我们两个人各怀鬼胎。我突然感到阵阵心凉,李晔竟然查看我的账单,我枕边的这个男人不是百分百信任我的,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怀疑我,或者他就从来没有信任过我。
我也开始渐渐明白婚姻的全貌,它从来都不是因为遇见彼此而更加的完整,相反它会格外突出两个个体,个体之间从未相容,自成体系,却又太多瓜葛。
布布和丁丁的幼儿园迎来了第一次亲子活动,我和李晔一同出席。作为别人眼中的完美家庭,李晔还作为代表上去讲了话,我听到后面的家长偷偷称赞我的穿着,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和其乐融融。
就在我漫不经心向左看的时候,杨子填撞入了我的视线,他怎么会在这里?
“妈妈,你捏痛我了。”布布奶声奶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,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,我赶紧回过头假装安抚着布布,脑海里回想的却一直都是杨子填。
他穿了一身褐色的休闲装,整个人的线条看起来柔软温和极了,像那晚一样,仿若春风扑入我满怀。他手里也领着一个小男孩,原来他已经身为人父。想到这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
这时,李晔讲完话了,他下台走到我的身边,大家都在为他鼓掌,我也从刚刚的小插曲中回过神来。
活动就要正式开始的时候,李晔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跟我说:“那边有一个穿褐色的男人一直在看你,我的太太真有魅力。”
“是吗?那你可要小心喽。”我故作轻松,心里却紧张得不行。我话音刚落,李晔的手机便响了,他公司有急事不得不离开。关于他突然离开这件事,我没有产生一丁点怀疑,甚至巴不得他走,生怕他看出我和杨子填的端倪。
4
游戏是分组进行,一组中必须有两个以上的大人,于是那些单独来的家长要自己找伙伴。李晔走后,我也成为了单独的家长。就在我不知道该找谁组队的时候,杨子填过来找我了。
他跟我做自我介绍:“你好,我是小土豆的舅舅,杨子填,可以跟你组队吗?”
面对杨子填的镇定,显然我有点惊慌失措,只能学着他的语气开口道:“可以,我是布布丁丁的……妈妈,我叫莉子。”
他突然冲我笑,那个熟悉到可以入梦的笑容。
孩子们已经开始做手工了,家长在旁边帮忙指导,杨子填一边注视着小孩,一边问我:“他对你还好吗?”
他直截了当地问我他对我怎么样,而不是我最近怎么样。
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倾诉过李晔那可怕的癖好,我也不想让别人向我流露出或可怜或怜悯的目光,我独自一人承受着我所有的秘密,仍然装作那个光鲜亮丽的阔太太,以至于我快被这个秘密折磨疯了。
杨子填便是唯一知晓这个秘密的人,半年前,在我下定决心要和李晔离婚的时候,我跟杨子填发生过关系。
那是冬天,我乘坐飞机到BJ咨询办理离婚的专业律师,杨子填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,整个行程里他都戴着眼罩,我也闭着眼,我们两个人没有和对方说任何一句话。
直到他喝水的时候,飞机突然颠簸,他不小心把水洒在了身上,他良好的修养让他脸上只有一点点懊恼,而寻不见任何生气的迹象。我突然对这个陌生的男子产生莫名的好感。
我快空姐一步,将我随身携带的手绢递给了他,作为一个母亲随身携带手绢为宝宝擦拭是一种习惯,没想到有一天还有这样的用途,我告诉他不用还了,我拿着手绢也没用。
他对我说谢谢,我本以为他擦完后会把手绢随手扔掉,但是他没有,而是真的就将手绢装了起来。那一瞬间说我对他的好感爆棚真的不为过,我欣赏他的修养。
他继续戴上眼罩睡觉,我却老忍不住偷偷看他,那个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男人都比李晔好,即便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。
之后,我和他再没讲过任何一句话,下飞机后也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,我没有想到我会再次遇到杨子填。
BJ那么大,我和他竟然去了同一座办公楼,我是见提前约好的律师,他是谈业务,我们在电梯里遇到了垂头丧气的彼此。
我是因为知道离婚的状况不容乐观,他是因为谈合同失败。“一起去喝一杯吗?”我向他发出邀约。
他说不了,他现在负能量爆棚,只想睡觉。
“好吧,祝你好运。”我耸耸肩也准备定酒店休息,就在我前脚迈出电梯的时候,他突然叫住我,跟我说一起喝一杯吧。原来是他BJ爱酒的朋友刚刚给他发信息,让他带几瓶酒回去尝尝。
我们取了酒之后,找地方来喝,但很多地方都是不允许自带酒水的,最后只好到酒店的餐饮区,定了两间房,心想着正好喝完酒上楼休息。
我们的心里亮亮堂堂的,像两颗在黑色天空里互相取暖的星星,我在心里默默感慨着属于陌生人的温暖和缘分,谁都没想过要越轨。
直到杨子填好心扶着醉酒的我回房间,我才意识到,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那么纯粹的,至少它充斥着暧昧和诱惑。
5
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,每人的面前都放了一瓶酒和一个酒杯,各自默默地喝酒,很少交流。那些不想被别人知晓的事,成了每个成年人心中解不开的绳结。所谓一起喝酒的意义,也不过是互相映照对方的不容易,没有人真的愿意敞开心扉,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永远南辕北辙,也不会产生真正的怜悯。
我喝了还不到一杯就已经有些醉了,靠着最后一点清醒拿起我的外套和包跟他告别,却没想到脚下不听使唤。
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,“我扶你上去吧。”
“抱歉啊,我没想到我酒量这么差,上学那会儿挺好的,我很久没喝酒了吧。”他仍旧冲我礼貌而疏离地笑着,一手握着我的胳膊,一手拿着酒瓶,在电梯里特别豪爽地仰头就喝。我看见他的喉结上下蠕动,看见他微蹙的眉头,觉得他特别有男人味。
他把我的东西放好后,准备转身离开我的房间,我一边跟他说晚安,一边弯腰解鞋带,脑袋一晕突然摔倒在地上。这么一摔把我弄清醒了,杨子填却吓到了,他折回来把我抱到床上,有些无奈地摇摇头。
他蹲下为我脱鞋,我坐在床上突然就哭了。脱好鞋后他把我的腿移到我的床上,而他轻轻坐在我的床沿,问我怎么了。
“没事,谢谢你,你快回去吧。”然后习惯性地去解纱巾准备睡觉,解到一半我才意识到杨子填在,我的手停在半空中,我意识到他已经看见了,他窥视到了我的秘密。
这是李晔前天掐我的痕迹,有些瘀血还没有消退,看起来挺可怕的。
杨子填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,我知道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,因为他讶然道:“你们有这种倾向?”
既然已经看见了,我便大大方方地将丝巾摘下来放到床头,然后用很细小的声音跟杨子填说:“是我老公,就是因为这个,我准备跟他离婚。”
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对杨子填坦露心扉也不是什么太难为情的事。
后来,杨子填为我擦眼泪,亲吻我,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动作里是出于爱恋还是出于心疼亦或是可怜,我只知道我在积极回应着杨子填。
我已经太久没有享受过一场没有压力的性爱了,那晚我再也不必担心会有人突然掐上我的脖子,与我缠绵的终于是一个正常的男人,而不是一个恶魔。
真是讽刺,这四年来最美好的夜晚竟是一个陌生人给予的。杨子填像一个天使一样来去匆匆,我在他怀里哭的时候,他只是轻声叮咛我:“离开他吧。”
他给我吃了一记定心丸,要我敢于逃脱一段病态的婚姻。
那晚他把我安抚好后就离开了,临走前我们深深对望了一眼,我还没来得及探究眼神背后的含义,就已经困得睡着了。
一夜梦遥不觉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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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我再见到杨子填,心里远不是一个紧张就能概括的,面对杨子填的问题我也只能如实回答:“还是老样子。”
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,丝毫没有察觉这边不对劲的气氛。
杨子填时隔半年多跟我道歉,他说对不起,那晚喝多了。我笑着摇摇头:“我怎么能怪你呢,谢你还来不及呢?”